钱唐湖，即西湖，肯定是早已有之。关于西湖的形成，也有了很多研究。但有些奇怪的是，在两汉六朝的文献中罕见踪迹。或者有可能是钱唐湖在这一时期，长久处于沼泽化状态，更类似于湿地。

《钱唐记》有关“明圣湖”的文字比较重要的都搜集一下，以便讨论：

《水经注·渐江水注》：

《钱唐记》曰：……县南江侧有明圣湖，父老传言，湖有金牛，古见之，神化不测，湖取名焉。

《艺文类聚》卷九：

刘道真《线塘记》曰：明圣湖在县南，去县三里。父老相传，湖有金牛。

《初学记》卷七地部下“铜船金牛”条：

刘道真《钱塘记》曰：明圣湖在县南，父老相传，湖中有金牛，古尝有见其映宝云泉，照耀流精，神化莫测。遂以明圣为名。

《太平御览》卷六十六：

刘道真《钱塘记》曰：明圣湖在县南，去县三里。父老相传有金牛时见，神化莫测，故以明圣垂名。

《太平御览》卷九百：

刘道真《钱塘记》曰：明圣湖有金牛，尝有见者，神化莫测，遂以名湖。

《淳佑临安志》卷十《山川》“明圣湖”条：

刘道真《钱塘记》云：“湖在县南二百步，父老相传，湖中有金牛，古尝有见其映宝灵泉，照耀流精，神仙莫测。遂以明圣为名。”郦道元《水经注》：“此湖在县江侧。”按今涌金门、涌金池、金牛寺命名，盖以此。又仁和县东十八里亦有此湖名。

《咸淳临安志》卷三十四《山川十三》“明圣湖”条：

刘道真《钱塘记》云：“湖在县南二百步，父老相传，湖中尝有金牛见，遂以明圣为名。”郦道元《水经注》：“此湖在县南江侧。”又仁和县东十八里，亦有明圣湖。

根据这些《钱唐记》的引文，可以提供两个明确的方位信息：一是在钱唐县南，二是在钱塘江江侧。也就是说，如果我们能考定明圣湖的位置，那么钱唐县的位置也就确定了。

目前关于明圣湖的研究，主要就是两个观点的争论：一是认为明圣湖和西湖是同一个，一是认为明圣湖和西湖是两个湖。

持前者观点的学者，也就认可钱唐县的位置在西湖以北，或三里，或二百步。这个方位，其实和有些学者考定的“宝石山东麓”这个方位有些偏差。所以，也有学者认为钱唐县址应该在松木场一带。这倒是和这个方位很吻合。

持后一观点的学者，一般都认为，明圣湖在在今杭州市西南四十多里的定山以南地带的石湖，或称铜鉴湖。而钱唐县址也就在这一带。

▲铜鉴湖

除了奚柳芳的“转塘说”之外。清代学者赵一清在《西湖非明圣湖辨》，张道在《定乡小识》中，都支持后说。徐规、林正秋的《杭州西湖非明圣湖考辨——兼论“西湖”名称的沿革》也是力主此说。这一说的一个优点是，考虑到了钱唐县在钱塘江江侧这一点。

从宋代之前的文献来看，并没有明确说西湖和明圣湖的关系。但宋代文献，如《淳佑临安志》《咸淳临安志》都是在西湖之外，另外还提到明圣湖的。不过其叙述似乎也有点模糊。徐规、林正秋的《杭州西湖非明圣湖考辨——兼论“西湖”名称的沿革》就这个问题，做过仔细分析说：

宋人志书中有关这个问题的记载，大抵沿袭唐人的旧文。南宋理宗时，临安府（杭州改名）地方官编修的《淳佑临安志》卷一《山湖》中虽把西湖与明圣湖列为两条，但在《明圣湖》条的按语里又说“今涌金门、涌金池、金牛寺命名盖以此。”其实，上述三地均在西湖东边，与明圣湖（一名金牛湖）不相干。后来，《咸淳临安志》才明确地把西湖与明圣湖分列两卷著录，并删去《淳佑志》中《明圣湖》条下的按语，进一步肯定了西湖与明圣湖是分处两地的两个湖泊，纠正了《淳佑志》记载的模糊部分。不过，《咸淳志》仍没有像肯定西湖是在郡城之西那样来标出明圣湖的确切地址。

总的来说，此文认为，宋代的地方志文献，是支持西湖和明圣湖为两个湖。那么，什么时候的文献开始明确认定两个湖是指同一个湖的呢？

《杭州西湖非明圣湖考辨——兼论“西湖”名称的沿革》对此也有考定，说：

错把这两个湖泊混同起来的是明代成化十一年刊行的《杭州府志》。关于西湖，其中记载说：“刘道真《钱唐记》云：‘湖在旧县南二百步，父老相传，湖中尝有金牛见，名明圣湖。’后以在郡西，遂名西湖，亦名钱塘湖。”接着，一部对后世颇有影响的《西湖游览志》，在卷一《西湖总叙》中也说：“西湖，故明圣湖也。……汉时，金牛见湖中，人言明圣之瑞，遂称明圣湖。”这样，明圣湖与西湖就被“合二为一”了。清初，著名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在《读史方舆纪要》中就是采用这个说法。清代专门介绍杭州西湖名胜的《西湖志》与《湖山便览》等书亦因循未改，至今更习以为常了。

这个叙述本身是清楚的。但是最初将两个湖视为同一个湖的，肯定不是从明代开始。就我所见的材料看，其实早在宋朝的时候，就有人持这种观点：将西湖和明圣湖（金牛湖）视为同一个湖。宋代的吴箕《常谈》：

《十三州记》云：钱湖阔十二丈，周回三十里，在钱唐县西南十里。灵隐寺正坐其山（山，疑是“西”字之误），寺之东西溪二水源，东曰龙源，横过寺前，即龙溪是也。冷泉亭在其上。西曰泉源，其流洪大，奔迅激越，下山二里八十步，过横坑桥，入于钱湖。盖钱源之聚滀也。

钱湖一名金牛湖，一名明圣湖。旧说云：湖有金牛，遇圣明即见，故有二名。钱湖即本名也。今万松岭下西城第一门题曰钱湖门，可验其实；第二门日涌金门，即金牛出见之所。

钱湖无疑就是指西湖，说“钱湖一名金牛湖，一名明圣湖。”其认识是很明确的。吴箕是南宋人，约宋孝宗淳熙中前后在世。乾道五年，（公元一一六九年）举进士第。写作《常谈》的时间，应该早于《淳佑临安志》，起码不会更迟。不过总的来说，可以算是同时代的。

还有宋代赵彦卫《云麓漫钞》卷五，也有相似的看法：

钱湖一名金牛湖，一名明圣湖。湖有金牛，遇圣明即见，故有二名焉。钱湖即本名也。

虽然对“明圣”的意思，有独特看法，不过认为西湖与明圣湖是一个湖这点，则与《常谈》并无区别。

就宋代的文献，主要是南宋的文献来看，两种观点似乎都有。那么，到底是哪种观点更合理呢？我认为应该先抛开单纯的是与否的看法。我们来看看，是否可以找到另外一个明圣湖的地点呢？

前面引述的徐规、林正秋文中，对于《淳佑临安志》卷十《山川》“明圣湖”下的那条按语，轻轻否定了，置之不理。而我认为，真正的明圣湖地点，就在这条按语之中：

今涌金门、涌金池、金牛寺命名盖以此。

对这个观点支持的，有这么一个重要证据，即明圣湖又名金牛湖。徐规、林正秋文中，也是认为明圣湖就是金牛湖。其实从《钱唐记》的文字中，就可以看到，明圣湖与金牛的传说，密不可分。“涌金”这样的名称，显然也与金牛有着密切关系。

▲西湖金牛雕塑

其实《淳佑临安志》的这个提法，还有更早的记载。宋谢采伯《密斋笔记》卷五已经提到了这个说法：

刘道真《钱塘记》：“明圣湖在县南。父老相传，湖中有金牛，古尝有见其映宝灵泉，照耀流精，神化莫测，遂以明圣为名。孤山释智圆，字无外，自号中庸子。有命湖光丈拟韩之作者。《临安图经》不详其事，《钱塘记》一书今亦不复存。涌金门、涌金池、金牛寺，命名皆以此。

根据《密斋笔记》的自序可知，此书作于淳祐元年，即1241年。这比《淳佑临安志》成书应该稍早。此处文字似有脱误。不过大致清楚。尤其是最后一句，很明显与《淳佑临安志》的按语相同。故《淳佑临安志》的按语，有可能就是来自谢采伯的《密斋笔记》，当然也可能是更早。

可以相信，当年的明圣湖，即金牛湖，位置就应该在后代的涌金门、涌金池、金牛寺一带。就以宋代的文献来看，涌金门的位置很明确的。金牛寺虽然也见于文献，但具体位置目前暂时不可考。最值得注意的是涌金池。我认为“涌金池”很可能就是当年的明圣湖（金牛湖）的一个缩小版。